『贰拾捌』阐峨苑寒雪临霜坻 (第1/2页)
楚家外庭一处幽僻之苑内,阐峨馆居位风雅,雕窗对雪。
这日公务理尽,繁中得缓,稀零三五门客聚坐于馆内,博古数今谈及殿台馆阁楼榭的赋名与世风之联。
张贞细言:“高帝崇道,探大衍造化辟鸿蒙阴阳之程,求迷恍而察本源与盈物,故为宫城前廷宫名易'朝寿'而称'太极',修醮蔚然,至今沿用。”
“成帝奉佛研禅而悟妙理,为宫中常禅坐之亭赋名为芥纳,言芥纳须弥,微渺蕴广界,真法无量,佛性涵藏,一微粒可悟如来。成帝修三百庙宇重塑三千金身,于小亭之名便能知辩禅成风。”姜昀解诉。
对案,同坐的门客宏评:“论议玄异之事,三国当世相异各有所擅,秦厦追奉奇门故盛风奇诡,楚国四宫望庚辰故盛风肃明,华序多势峙聚故盛风释道兼行。而若迫而察近政……”
张贞思绪浮动,接话道:“若迫察近政,楚家为州郡高门首,皇都嫡支府邸内,深庭家主所居的临疏阁已表为今政态。重政奏疏呈于高门而不入殿阙廷掖,训诂典疏汇于阀阅而不流蓬荜荆栏。家主为居阁赋以'临疏'之名,世族巨室执权之景,尽可窥于此二字。”
“阅微而能阐峨,诸公之聚为馆室更添高致。”
玉碎泉落般的清音自廊庑外响起,众人偏头而望。
驻卫处,两侧开雕门而后归候,容颜瑰谲殊艳的美人正垂眸跨过门槛,她扶着雕门的指尖丹蔻纤丽,几瓣红梅顺着隐曳在长裘间的直裾滑落,身后积雪映照下,袍角的卷云暗纹在映室光影里若隐若现,携裹着浸浸寒气,于外间霜雾图景前步步朦胧。
满室门客起身作礼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楚令昭示道。
众人重又落座。
席间,方才未言片语的许禄一改困倦,神采奕奕道:“禄与公韫、合仁皆起自蓬荆,得幸方为楚室门下之客,每念此,禄便感佩贵主而铭垂恩。”
逮住时机便阿谀而泣,泪较仲夏的雨水来得还快些,张贞姜昀两座观演,余下三两门客则对男人业业兢兢不问冬夏的奉承之力叹为观止。
侧边,侍从上前替楚令昭解了坠帽狐裘挂于衣桁处,她行至案后落座,点语笑道:“来时路遇尹书吏,言他新得了块彭公后人往赠的墨锭,似是彭公余下五块遗留至今的残墨之一,尹生正愁缺个鉴宝人,文彦何不去一观?”
许禄蹙眉踟蹰,不愿放掉此刻的机会。
立在许禄座旁的侍从察意,配合着低诱:“先生去瞧瞧罢,尹生不识货,要是真品,您唬他一唬从他手里哄走岂不快哉?”
闻言,许禄眼底悄亮,离席逡巡作揖,告罪失陪后快步离开。
馆内余室静烟悠悠,楚令昭慢饮过一盏温茶,续道中断的先言,“假使训诂典疏当真半片不入蓬荜荆栏,楚室又何以得张姜?公韫、合仁二士起自蓬檐却悉文洞理,可阐深简奥义,蓬茅荆草出二幕士,足见其雅。若他朝得闲,我亦欲尝远朱绮而赴山林归隐、栖于蓬荆试度几载浮生。”
张贞卷起竹简,和笑而言:“终不过是荒茅颓草,家主望蓬荆得雅,是涵智见水见智,蕴仁观山观仁。”
楚令昭捻着茶托边缘,懒懒横了他一眼,“方才还倦文彦讲话腻人,是否他人出去了还漏带了魂魄在这儿?无所依遂附到了公韫身上?”
姜昀抚掌摇首,“历来离群而归隐栖蓬荜之辈,多为竞逐风流高士之名,不想家主亦有向隐之兴?”
楚令昭若有所思,声调雅如敲冰坠玉,“见素抱朴而近自然,启目对林野云霄而返璞归真,既合尚圣之性,又似寻仙缥缈,不失为可一试之事。”
雕门外,钟乾低声笑谑:“羹茶非甘醴所烹制不饮,肴馔非珍鲜所调饪不餐,服章非万绣所裁作不衣,器物非才匠所精炼不用。主人挑剔,内府三十九位庖长百余名烹厨整日在馔食上费尽心思,各地采锦吏与绣师罗缎丝纹不疵不紊,茶源、能匠更有专司,一饮一餐一衣一用繁琐不亚于殊吟公子对香事的精诉。归林隐栖蓬荆的主人?呵……不活了还专称为归隐,果然名士风流。”
“思来的确不妥……”
浮白沉吟片刻,又道:“既如此,届时带些随侍跟着小姐归隐便是,再命工匠围着小姐归隐的蓬庐搭建广苑园林,林苑里小姐爱住蓬庐就住,其余服章馔侍等外物不耽误。”
崖栀思索道:“身栖蓬荆也不妥呢,归隐在修心,心隐便足够,可不能任由小姐真跑草丛里住。”
雪落得愈发绵密,馆内月洞窗低阔,临窗案后,楚令昭侧目,静赏月洞外的园林景观,园内丛植相协怡人,嶙峋枝干上红梅凌寒怒放,几处青竹苍劲挺拔,泠冽北风自天际呼啸而过,带来满园白雪皑皑。
姜昀亦目向园景,“今冬霜冷,梅花开得较往年早。”
张贞长喟。
楚令昭捧着茶盏,手畔仍存余温,她抬眸,望向正纷纷落雪的苍穹。寒风凛冽,几许冰霜掺杂着千万纯白在空中飞舞飘零,倒映在尚还年少的女子的眼眸之中。
群乱祸迭如涛,无尽兴衰荣辱,雪覆远峦寂立孤绝,何朝得世定骋马踏山岳与游?驰望苍茫天地极尽辽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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