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一章 与君离别意,同是宦游人(五千字求订阅) (第1/2页)
“不,与君一别,已是九百春秋。”季平安叹息着吐出这句话,眼底浮现出无数过往。
游白书,大兴王朝百家内“书家”一脉的传人,游家祖上世代朝中官宦,亦是出身望族,少年时候,曾被寄养在北地。
与幼年的离阳相逢、交好,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里,两个少年人一起赛马,一起捉鱼,一起蹴鞠,一起去花楼看姑娘,逛遍了城中繁华世界。
也曾是最好的朋友。
直到后来,游家一纸信函,少年时的游白书辞别好友,一路南下,自此便没了见面的机会。
起初还有书信往来,再然后,等到季平安的家族遭到大难,他被送往“首山剑宗”修行。
就彻底中断了联络。
而后百年里,双方的命运走向了不同的方向,记忆里的过往逐步模糊。
却不想,就在今日,在这场季平安仇家布置的杀局里,双方戏剧性地在这座书铺中相见。
“沙沙……”
细细的秋雨打在门口牌匾下的灯笼上,茶壶下的火焰也抖动起来。
身为“书家”传人,游白书有修为傍身,故而容貌还保持着年轻。
只是那额前一缕白发,与脸上掩不住的岁月沧桑,无一不证明这个“年轻人”心中的暮气。
他愣了下,笑道:“你还是和小时候一般,喜欢说些怪话。”
季平安没有解释。
游白书又笑了笑,故意动作幅度很大地,张开双臂,仔细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,说道:
“怎么认出我的?难道是衣服?是了,这天下只有我书家喜欢穿这般格外宽大的袖子,当年我也不理解,只是家中逼迫着穿,但后来才发现舒服。正如我年龄大后,才发现长辈的一些我们小时候无法理解的喜好,其实自有其精妙处。”
季平安说道:
“我喜欢称呼这种现象为‘血脉觉醒’,年轻人到了年纪,喜好会慢慢变成父辈的模样。”
游白书赞叹道:
“你发明的词,还是那么古怪而精辟。一如当年,说起来,你还记得,我们当年怎样成为的朋友?”
季平安轻轻颔首:
“那时候,我心智早慧,城中同龄的少年则要幼稚许多,便懒得与他们玩,听说游家宅子里来了个小孩子,酷爱读书,也不喜与同龄人行走,常与大人厮混,我娘也提起过几次,将你与我比较。后来一次长辈们聚会,将你我都带了过去,偏要你我比试学问。”
游白书眼中也浮现追忆:
“是啊,父辈们总是这般,喜欢教小孩子比这些无聊的争斗,那般小的孩子,比什么学问?”
季平安说道:
“但你当时可不是这般态度,而是眼高于顶,脸上几乎写着骄傲两个字。”
“有吗?”游白书摸了摸自己的脸,笑道:“我倒是记不得了,只记得你倒是表现的很自如,配合。”
季平安淡淡道:
“在外表现的乖巧智慧些,给父辈挣个脸面,并不会费什么力气,但回家后获得的好处却巨大,这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。”
游白书愕然,旋即叹息道:
“如此说来,你当年的确比我更早慧,无怪乎会胜了我。我自是不服气的,加倍在家中苦读,想要找回颜面,但你却闯入我家,丢了我的书,偏要拉着我去蹴鞠。我不愿,你便恐吓我,如此只好无奈从之,自此,便一发不可收。你日日来寻我,不是踢球,便是溜猫,赛马,还打些稀奇古怪的棋牌……”
季平安说道:
“你每次出来都一脸不情愿,仿佛我打扰了你读书,但玩的时候倒是很放的开。”
游白书瞪大眼睛,无辜反问:
“难道不是打扰?你分明是用计策,刻意引我玩乐,才好稳压我一头。”
季平安摇头道:“只是因为你比其余少年人成熟些而已。”
两人四目相视,莞尔一笑。
书铺外的雨水大了些,灯笼摇晃的更加剧烈。
短暂沉默。
季平安忽然说道:
“这些年,我也曾打探过你的消息,但所知不多,只知道朝廷里儒家一统,百家罢黜,书家过的很不好。”
游白书也收敛了笑容,苦笑道:
“何止不好?百家的争斗血腥残酷,败亡的代价极为巨大,是很多人想不到的。我书家已经算好的,起码还有我这根苗活着,其他许多家,都已经满门断根,被彻底抹去了。”
季平安反问道:“像我家那般?”
游白书沉默了下,点了点头:
“当年,我听说你家被奏谋反,便很担心,只是当时此事在朝中闹得极大,卷入了太多势力,百家争鸣也在极为关键的时候。
我想去打探消息,家中祖父担心我引火烧身,便画了个圈,将我禁足在府中数月,当我出来时,此案便已尘埃落定。许久之后,才隐隐听说,你可能还活着。”
季平安点头,语气波澜不惊:
“理解。”
游白书摇头道:
“可惜,我祖父读了一辈子书,却终究没有看清人间这部大书。置身局中,岂能是我等这些人躲避,便真的能片叶不沾身的?
你家的事情仿佛是一个开始,之后,老皇帝的动作便愈发频繁,而百家之争也迎来了转折点。
儒家大兴后,开始对百家的清扫,我祖父竭力支撑,但也终究没能抵挡大势。到如今,我游家早已名存实亡,除了一些旁支还散在江湖,主家已只剩我一人矣。”
季平安说道:“我也一样。”
两个人的命运,仿佛就如同两条相交又分离,最后再次相交的线。
桌上的壶盖被撑起,发出呜呜的汽笛声,有水汽溢出,仿佛在催促着什么。
游白书忽然叹了口气,说道:
“你今天不该来的。”
季平安笑了笑,说:
“为什么?因为这里是一张布置好的陷阱?因为我追查仇敌的行踪早已暴露?因为这片街区早已被暗中封锁,如今雨中藏着大批悍卒,手持法器弓弩缓缓缩小包围圈?还是因为……你今日,也奉命前来杀我?”
“呜!”
火上的茶壶嘴喷出一股笔直的白气,游白书那张年轻却沧桑的脸庞上,猛的一僵,显示出内心极大的震惊。
在真实历史中,季平安此刻并不知道这个局,但这里是幻境,所以他早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。
游白书失声道:“你都知道了?!”
季平安神态淡然,抬手将面前的茶壶从火焰上取下,然后在两只杯子里分别斟满,热气袅袅中,他不等对方解释,说道:
“是因为我的仇家找到了你?他想杀我,但觉得只派那些士兵并不保险,还需要一个修为足够高的人来坐镇。他知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呢?
想必是知道的,但他还是选择了你,或许是想看到我被这儿时最好的朋友杀死,而格外痛苦,也或许是大人物的恶趣味,就像是将两只蛐蛐放在一只盒子里争斗,还有什么戏码比欣赏反目成仇更有意思呢?
当然,还有一种可能,就是想用这件事确认下,你这个书家传人是否真的已经认命,听话,对他臣服……
儒家或许愿意放百家一条生路,但王朝中的大人物同样眼馋这些被打压的修行高手,那么,这就是一个很好的验证忠心的机会了,他应该还许诺了你好处吧。”
游白书沉默着,这一刻,他看着面前神态平淡,将一切平静道出的儿时至交好友,眼神中忽然浮现一丝欣慰:
“你真的变了很多。”
季平安说道:“你也是。”
游白书没有否认,而是欣然点头:
“你猜的都没错,他们的确许诺了一批好处,只要我今日杀死你,那些人就承诺,让我们书家传承能得以延续,进入皇室内卫……
若我拒绝,便会将书家彻底掐灭,将我族过往百年的心血,彻底毁去。
甚至,他们没说,但我敢肯定的一点是,外头那些悍卒接到的命令,肯定还有一条,就是假如我不听话,今天死的不只是你,还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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