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九零章 唯一 (第1/2页)
河州,天安郡,大源村。
村民王大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,似乎永远醒不过来的梦。
在梦里的每一天,王大龙感觉自己都是很愉快的。
其实在梦里面的日子,与以前没什么两样。
他每天都是一大早去田里面干活,日落时分则回到床上和婆娘耕田,活得简直像是一条老牛。
要说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他现在每天都很开心,活的很轻松。
至于为什么会轻松,为什么会开心,王大龙自己也说不上来。
大约是因活在圣王治下,轻徭薄赋,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缘故吧?
据说自前次朝廷大败于南方逆贼之手后,当今的皇帝陛下幡然醒悟,励精图治,还下了大力气惩治贪官,终于使大宁朝国势再振,在大半年前扑灭了南方的逆贼。
如今的大宁,河清海晏,国泰民安,再一次回归盛世。
可在许多时候,王大龙都在狐疑。
他为许多事情感到疑惑,比如自家的粮缸。
既然是盛世,为什么自家粮缸里面,已经没有粮食了?
明明现在距离秋收,才过去不到两个月时间。
自己辛辛苦苦从地里面收来的麦子,怎么这么早就用完了?
明明朝廷的税赋很轻,据说已恢复到了国朝之初,圣天子不但削去了诸多苛捐杂税,也将田赋降低到了十税一。
王大龙很努力的去想,却总是想不起这些麦子的去处。
他还感觉自己肚子饿极了,每天从早到晚,自己饿的发慌,饿的想吃人。
说到人,他家似乎也少了几口人。
以前他家很热闹的,每当晚餐的时候,几个孩子满屋子的追打嬉闹,他父亲坐在堂中,拿着烟斗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些孙儿孙女,妻子与母亲则一直在厨房里面忙碌。
那简直是美梦般的场景。
然而现在——
家里总是很冷清,只有几个人沉默着,开心的吃着晚餐。
王大龙每天都很高兴,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,可他又想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。
直到这天的半夜时分,日月同时辉映于天空,将整个夜空照到白茫茫的一片。
王大龙猛地从睡梦中惊醒,随后听见自己身边的妻子,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王大龙自己也猛地从床上坐起。
他想起哪里不对劲了。
自己的母亲已经饿死,在厨房里面躺了三天,直到尸体开始发臭,自己才把她当成垃圾埋在菜园。
父亲也死了,他累倒在田埂边,栽倒在水沟里面之后就再没有爬出来。
那是大半年前的事了,现在父亲的尸体应该已经化成森森白骨。
前日他在田里还看到过,当成了狗骨头丢在一边。
还有麦缸里的麦子,已经被官府拿走了。
朝廷是十税一不错,可除此之外还多出了一个‘社稷钱’。
据说是为维护大宁社稷而增加的税种,要向朝廷交纳超出田赋六倍的钱粮。
自己懵懵懂懂,居然将这件事遗忘了。
“孩子~孩子!”
旁边的婆娘在一阵惨叫之后,又开始了痛哭,她涕泪横流:“当家的,在厨房里面,我们的孩子,孩子!”
这婆娘披头散发,身躯消瘦,面无血色,容颜枯槁,与梦里面的体态丰满,红光满面完全不同。
王大龙也终于想起了自己遗忘的一件最重要的事。
自己的幼子王小满——
他也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,像是疯癫了一样踉踉跄跄,连滚带爬的朝着后方厨房飞奔过去。
※※※※
姬阳墓内,禹昆仑与建元帝二人周身血光浓郁。
建元帝凝聚的龙气,甚至已化作了滔天业火,噬咬侵蚀着他的身躯。
建元帝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阴凉,元神与肌肤都一阵剧痛。
他发现自己招出来护身的‘十二龙神天守’,竟然变成了无数怨灵恶鬼凝聚之物。
那盘旋于他周身的十二头赤龙全都龙躯腐烂,千疮百孔。
它们的鳞片都变成了暗黑色,上面堆积着一个个骷髅人头与人体断肢,还有无数血红色的火焰,从它们的躯体里面喷涌出来,灸烤着他的躯体。
建元帝不由惊怒不已。
——他是堂堂的大宁帝君!
这些贱民,这些蝼蚁,竟然敢怨恨他们的君王!
这些污秽的怨灵,竟然敢冒犯当世人皇?
他极力的想要增压,然而那业火却燃烧的越来越旺。
就连颠倒阴阳阵中的那些龙气,也化作了一团赤红血焰。
原本神态饶有兴致的初代望天犼,终于再无法维持镇定。
它竟然发出了一阵惨烈嘶吼,含着极致的痛苦之意。
禹昆仑的浑身上下也布满了血色的焰火。
他的形状甚至比建元帝更加惨烈。
禹昆仑原本如水晶般的肌肤不但已黯淡无光,甚至还出现了数十上百的脓包,身躯绽裂出了无数细碎创口,就像是一只快要破碎的瓷瓶。
他看着自己渐渐丑陋的的双手:“如此浓郁的业火与怨恨,我真是造孽。”
“你还知道自己是在造孽?”建元帝怒视着禹昆仑,脸色苍白如纸:“我看你是疯了,真的疯了!在这个时候解除梦幻之法,你是想要让我们万劫不复?”
禹昆仑闻言不以为意的洒然一笑:“这梦幻之法,本来就维持不了多久。需要再有两个月,甚至可能更短。一两个月内,河洛二州的百姓,他们不是饿死,就是饿醒,不过早晚而已。
陛下真以为我的梦幻之法,能够无所不能,让他们一直活在梦里?且你我做了这么多恶事,终须付出代价,万劫不复又如何?”
“要付出代价的是你!”
建元帝怒目圆瞪,眼神凶厉,恨不得将禹昆仑生吞活剥:“当初提议以梦幻之法,让河洛二州百姓陷入梦境的是你这逆贼!”
“可这是陛下亲口许可的。何况最终从百姓那压榨来的钱粮,不都是入了陛下的国库吗?陛下拿了好处,却把过错推诿给他人。遥想当初与陛下初见时,陛下可不是这样的性格。再说了——”
禹昆仑的唇角微扬:“百姓又如何知道,这不是陛下的过错呢?他们也没法区分。在他们的眼里,我这个国师与陛下是一体的,是因陛下的纵容,我才能用梦幻之法,迷梦河洛二州,让他们遭遇现在的大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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