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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章 相煎何太急

  第一百八十章 相煎何太急 (第1/2页)
  
  “这面方诸,乃是世子带给骆家千金的礼物,还望骆老英雄笑纳。”
  
  一个锦盒被打开,里面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玉杯,却比寻常杯子开口要大,周身带有古朴典雅的花纹,显然是一件历史悠久的器物。
  
  古书记载,方诸为五石之精,作圆器似杯,仰月则得水也。
  
  因此方诸就是玉杯,主要用美玉雕琢而成,玉生于地底,受阴气所熏陶,以玉向月承水似乎符合阴阳之道,据说汉武帝建造的承露台上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,以求不死之药,用的就是这样的方诸杯。
  
  宝物迷眼,先声夺人,骆府之中有眼尖的当即认了出来,这位跟在华服公子身后的术士,正是平南王府近来的大红人李行合,毕竟像他这般模样的人市面上不多,两个大汉道童也是独此一家。
  
  但更重要的是,能当得起他口称“世子”的男人,测想起来也只可能是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了。
  
  “骆老英雄,我们世子今日诚心而来,厚礼也都备好了。你今天金盆洗手本就是个大喜的日子,何不能答应这门亲事,来个喜上加喜呢?“
  
  李行合胸有成竹地说着,眼神四处游走,“小人冒昧,斗胆算出令爱命数乃是‘箫韶九成,凤皇来仪’,注定富贵非凡,也只有冠绝天下之人,才堪为天成佳偶。”
  
  说完他往身后一指,显露出了身后身材伟岸的尚之信,“眼下这人中龙凤,不就是世子莫属了吗!”
  
  “嗯,此话有理。”
  
  一道浑厚老迈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出,当即附和了李行合的说法,竟然是明目张胆地为尚之信站台。
  
  “何人说话?”
  
  尚之信醉醺醺地喊道,却只见许久以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嵩阳派掌门白振,此时忽然走出了队伍,朝着尚之信肃穆地抱拳拱手。
  
  “卑职六品蓝翎侍卫、嵩阳派掌门白振,见过俺答公尚大人!”
  
  白振的突然出声让骆元通微微皱眉,也让在场的武林人士措手不及,骆元通请来镇场的四大势力,竟然有一个这样跳反了。
  
  醉醺醺的尚之信眯着眼,觉得李行合说话很中听,白振做事也很顺眼,只有在场的人也都眯着眼,觉得李行合说的话很欠揍,言语间已是小觑天下英雄豪杰。
  
  刚才的陈家洛今天再怎么蛮横,那也是江湖中冉冉升起的新秀,若被尚之信自称“天生神力”就随手打压,江湖中人的面子岂不是丢尽了?
  
  习武之人自有一股傲气在胸,但就像李行合所说,涉及尚之信的事情就不再是江湖之事,没人敢在这姓尚的广州城中与世子动手,也就同样没人愿意因此,去当众和李行合为难。
  
  脚下花团锦簇的广州府姓尚,这已然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了。
  
  清廷自顺治元年设置了广东总督,当时总督驻广州兼辖广西,也就是常人口中的两广总督,清廷任命的首任总督佟养甲也实实在在出了不少力,然而随后的李成栋反叛又打乱了这一切部署,直到尚、耿两王入粤,清廷才算重新统治这片土地。
  
  等到了顺治十二年,广东总督府迁往广西梧州,明面上说担心李定国骚扰,故而前去防备永历小朝廷的反攻,实则用意深长,实际更是已经把广东的权利让渡了出来,将藩王和地方大员分置。
  
  再随着耿藩移往福建,这座城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,如今就都随着尚可喜的姓了。说一千道一万,这就是颠扑不破的大势。
  
  “世子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。老夫今日金盆洗手不过是江湖游戏,借此机会与各地武林朋友一晤罢了,如何能作什么喜事?”
  
  须发皆白的骆元通高坐于台上,此时终于缓缓发声,倒是让众人稍感安心,同时也让人好奇这老头子会有什么办法,来挡退这一波的求亲攻势。
  
  “骆伯父,小侄幼时便仰慕您的雄风拂槛、金刀铁马的英姿,父王也常常勉励我仿效豪勇,今日若能与霜儿妹妹结亲,当真是了却我的夙愿!”
  
  尚之信醉醺醺地说话,眼睛清楚看见台上的骆元通在微微颔首,顿时大喜过望,连忙酒意全无地抱拳拱手,一身华服随风摆动,倒是有几分江湖人物的洒脱不羁。
  
  如果他的眼睛能控制往边上瞅的模样,说服力倒是会更强一点。
  
  骆元通直到仔仔细细听他把话说完,脸上才恰合时宜地露出了一丝遗憾之色。
  
  “可惜啊世子,都怪我这女儿出身草莽,当不起王府之贵,就算你如今倾心中意,尚王爷和朝廷想来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。老夫心知此事难成,不免要遗憾了。”
  
  只见尚之信讨好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,四周的声音也慢慢停止下来。
  
  众人的视线不断在佯装抱憾的骆元通和满面愁容的尚之信两侧徘徊,多少都有些摸不清场面上的形势。
  
  骆元通刚才说的话信息量满满,江闻躲在台下偷听半天,倒是已经抓住两个重点。
  
  一个是骆家与尚家,果然如传闻一样交情匪浅,骆家世居岭南,而尚可喜率军于顺治七年入粤,再结合尚之信所说的内容,两家恐怕至少交好近十年了。
  
  第二个是关于尚之信的婚事,骆元通似乎也知晓了什么很重要的讯息,以至于他完全不担心尚可喜存着让两家子女联姻、借机霸占骆家产业的想法。
  
  江闻的眼神有些飘忽,紧盯着台上的锦衣玉带、稍显老迈的骆元通,忽然想到十年前的luoyuantq应该还处于武者黄金年龄,难不成他真的如周隆暗示那般,他就是尚可喜攻陷广州所用的、无往而不利的“金刀”?
  
  “骆伯父,此事无需担忧,过后我……我自然会向父王请命!”
  
  尚之信虎目圆睁,显得有些酒后失态,而他越是这么说,众人就越觉得他也在踌蹰不安,不得不佩服骆元通一句话就打在了要害上。
  
  江闻发现自从尚之信开口,李行合就老老实实地闭着嘴待在一旁,开始了持续的神游物外,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,但他说话的分量,远比表面上的模样更重。
  
  在李行合到来之前,尚可喜府上有内外谋士许多,出外则以军师訾议为定,入内则以幕僚宾客为计。原先内事的谋主,乃是帐下鸿胪寺卿金光,他屡次以尚之信暴戾状告尚可喜,献言应该改立次子尚之孝为世子,并且只差一点就说动尚可喜了。
  
  直到李行合横空出世,不知为何竟博得了尚可喜的衷心信任,不但事事听从,最终还按他的建议坚持了立长的传统,这才保住尚之信的世子继承人地位。
  
  自古废立从龙之功最为稳固,李行合隐然是得到尚藩两代藩主的欢心,自己此生的富贵荣华,也就可以与尚家休戚与共了。
  
  “骆老英雄,不如听小人一言。”
  
  李行合又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,侃侃而谈道,“世子如今有心,焉知令爱无意?自古心有灵犀一点通,老王爷就算不给世子面子,也总该看在您的面子吧?”
  
  李行合的话如同一团棉花滚来,让人听着轻柔无意,猝不及防间就被撞个趔趄,他却是又把球给踢了回来,想要去问问骆霜儿的意思了。
  
  此时的话这么说,压力就来到了骆家这边,无非是想逼骆家不得已先应承下来,他再来个借力打力、借花献佛,一番倒腾,倒是能凭空生出了几分成功的希望。
  
  尚之信眼含感激地看了李行合一眼,随后瞅着台上的骆霜儿,神色忽然有些可怜巴巴地开口:“霜儿妹妹,你意下如何?”
  
  谁知道骆霜儿却捂着嘴噗嗤一笑,随后背过身去说道:“尚家哥哥,你都与那两广总督的女儿要订亲了,还来戏耍小女子做什么?还是快些走吧,别让你爹爹生气了。”
  
  被骆霜儿一通抢白,尚之信的脸上竟是一阵青一阵白,酒气好像化作粗气从口鼻中飞走,但是一身的怒火却半点都发不出来。
  
  江闻冲着袁紫衣夸赞道:“你这姐妹当真机智,还懂得出言佯装嗔怪这个登徒子让他没办法下台,毕竟他总不能拿着刀逼人答应吧。”
  
  看似天然实则腹黑,江闻觉得这是骆霜儿真实的性格,远没有她娇憨外表看着那么简单。别的不说,光看这一会儿功夫,场上提亲的就先是文泰来、后是尚之信,难不成骆霜儿的特质是猛男收割机?
  
  可袁紫衣俏脸浮现出了疑惑:“霜儿妹妹向来机心不强,你说……她会不会是真的乐了?”
  
  有些事情江闻不知晓,在场的武林人士也不了解,但是对话的几人却都心知肚明,尚之信更是头疼不已,只觉得自己此生再无盼望了。
  
  这一切要从尚可喜遣长子尚之信入京开始说。
  
  《清史稿?列传第二百六十一》记载“尚之信,平南王可喜子。顺治中,可喜遣入侍,世祖以可喜功多,令之信秩视公爵。”
  
  大将领兵在外,京城留有人质,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,当时同样作为质子的还有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、耿继茂的长子耿精忠。而同为质子的三个人中,吴应熊的年纪最大,也最受多尔衮的喜爱,早早就约定将皇太极的女儿建宁公主嫁给他。
  
  但三人中最受顺治喜欢的,还要数尚之信了。
  
  尚之信天生勇武过人、不拘细行,做为御前侍卫时竟然和小他两岁、身体孱弱的顺治意外合拍,随后出入皇宫时被顺治称呼为“俺答公”,也就是皇帝的朋友,可谓是恩隆绝人,他和天天在宫里挨打受欺负的耿精忠比起来,那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。
  
  顺治见到吴应熊有这样的待遇,大概觉得自己的朋友尚之信也应该有,但自己的姐妹就这一个建宁尚未出嫁,因此刻意从宗室里挑了一个与他最亲近的,也就是顺治之兄承泽裕亲王塞硕的第三女,预备嫁给尚之信作为正室。
  
 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,可问题在于这位亲王之女在顺治十年才出生,到顺治有赐婚打算的时候满打满算才六岁,与孔武有力的尚之信看不出有一点般配的地方,尚之信心里早就有一百个不愿意了。
  
  但皇帝铁了心要许这门亲事,就等着尚可喜在外面立个大功就要赐婚,朝臣怎么劝也劝不动。再加上尚之信与顺治的密切关系,于是朝廷里就不知不觉流传起了,尚之信看似武勇却身怀不足、故而专好幼女的传闻……
  
  向来以大丈夫自居的尚之信被气的半死,连日里喝酒打人发泄不满,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带领御前侍卫离京赴粤办事的机会,这才赶紧从京城润到广州,想找他的老爹商量一下对策,男子汉大丈夫,怎么也不能被这种恶名声给缠上。
  
  可谁知他风尘仆仆地带着鄂尔多、纳兰元述回到广州城时,却被尚可喜找来一顿臭骂。
  
  尚可喜将多年不见的儿子召至府内,厉声喝问他在京城学了什么,为什么落了个“酗酒嗜杀”的名声,又为什么不好好当质子,非要跑回这火山一般的广州城里。
  
  对于尚可喜的质问,尚之信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,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皇上学的,但这下更让尚可喜勃然大怒了。
  
  身体抱病有些痴肥的尚可喜,当时眼中就放射出了独有的刻薄神色,尖锐地问他,是不是觉得自己和皇帝当朋友很了不起,今后这个尚家也是非他莫属了?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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