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灭口 (第2/2页)
恶狠狠提一口硬气,冯靖莞尔:“殿下见笑了,这我当然知道。”
李旦眉毛一拧歘地站起,两腮的咀嚼肌狰狞鼓起,“何用?”
“这东西很常见,民间用作帘钩配饰。”冯靖说得很慢很坚硬,并极力避开了“铜
鱼”一词,生怕李旦在“铜鱼”和“鱼符”之间划等号。
“哦?”李旦没料到他会这么讲,愕了愕未置可否,慢慢放下了茶盏。
冯靖见状轻轻吁了口气。
不料李旦却再次抓起了茶盏!只见他眼中绿芒一闪,黯哑着嗓子又问了一句,“据说你曾捡到到过类似的一件?”
此话在李旦心里不知斟酌了多少遍,听上去仿佛一句肯定,实则完全是在否定。
他用先声夺人暗示冯靖:首先,那东西是你捡的;其次:此铜鱼非彼铜鱼。
直到这时,冯靖才依稀窥到了李旦的灵魂深处。
李旦并非史书上描述的那样纯良懦弱,毫无心机只是他刻意经营的表象。
事实上,此人深不见底的城府中藏了一只多疑的狐狸,做任何事都像狐狸过冰河,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观察动静,借以判断脚下是否有冰裂之虞,直到很有把握才肯继续前行。
所以他能在经历了母后、皇兄、皇嫂、皇侄等人长达二十多年的反复夺权后而重登帝位,并最终把龙椅稳稳塞到了儿子李隆基腚下。
面对如此阴骘的李旦,你永远不知他在想什么?此时明明手握生杀大权,一摔茶盏的事,可他偏不!
冯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,他极力振作精神,全神贯注顺着李旦的意思往下撸:
“回殿下,我在大漠确实捡到过类似的一件,但绝不与此相同!那件东西显然是民间弃物,做工粗鄙外形简陋,根本无法与殿下手中之物同日而语。”
“你说的那件东西现在何处?”
“我们一路遁逃,谁会在意一介帘钩配饰?早不知遗落于何时何地了。”
冯靖没敢说交给了昆仑珰,那娘们儿太踏马邪乎,此时提她不啻节外生枝!
而说成丢失,则可一劳永逸解除李旦心中的忌惮。
“原来这样?”沉吟中李旦慢慢喝干了茶水,慢慢将茶盏和鱼符放回案上。
冯靖见状心一松,偷偷抹去手中的满把凉汗:艹、好险!
不料李旦又问了一句:“认识珰珰吧?”
冯靖头皮一麻,“殿下说的可是那个胡旋女?”
他没说认识、也没说不认识,更不提“昆仑珰”仨字,而意思全在其中。
说到底,他被李旦给惊毛了,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趋利避害。
“哈哈哈~~~”李旦忽然磔磔笑起,“难怪珰珰在天后面前盛赞阁下雄略,今日一见,果然是泰山崩而色不变。”
冯靖故作惶恐,“殿下过奖,草民万不敢当。”
李旦倏地敛起笑容,抓起鱼符意味深长道:“我还是明示阁下吧,此乃鱼符,国之重器!自父皇授之与我,从未离我须臾!”
似乎还在试探,且连绵不绝无休无止,冯靖几乎快被搞崩了。
面对这句既像试探又像警告的话,他只能在装傻充愣的路子上猛翻筋斗,“鱼符是甚?草民从未见过。”
“你当然从没见过!”把口风又往紧扎了扎,李旦这才淡淡撂过此事。
他之所以放开此事,并非觉得冯靖说的全是真话,而是觉得冯靖缜密机警知冷知热,这样的人绝不会在外乱讲;其次,若能将此人拢入袖中,将来必堪大用。
于是他莞尔一笑转而说道:“今日请足下过府,主要是商讨平叛军情。”
警报彻底解除,冯靖顿时舒展。不过他还想把戏尾演得更圆一些,于是故意满脸吃惊问:“在下一介布衣,焉敢与殿下共襄国事?传将出去……?”
“此乃天后谕旨,谁敢说三道四?何况阁下已非布衣了。”
“……?”
“从现在起,你已是本都护麾下之五品定远将军了,以本王副将身份襄赞军机。”
刚才还要杀人灭口,抹脸便封官许愿,冯靖顿时五味杂陈。
然为了祖宗的未来,还需强忍龃龉与狼共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