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章 宣武穆仁裕 (第1/2页)
王仙芝盟主死了,极为悲壮。
但朱温心中并无悲伤。
男人死时,最好的良伴不是亲友的眼泪,而是敌人的鲜血。
像王仙芝这样的绝世豪杰,又何必他作小儿女态,洒下眼泪相送?
江湖之大,也不过庙堂一角。譬如天下第一大派振衣盟,也不过是昔年瓦岗魏王之国,留下来延绵二百年的一点余烬。
但王仙芝已用鲜血证明了,蚍蜉可以撼树,蝼蚁亦能噬天,江湖儿女的豪气,也足以令天地颤栗。
所以在这个大地上方有无数英魂随风飘荡的日子里,朱温并不感到恐惧,也丝毫没有绝望。
长江江水,已经彻底染成鲜血的颜色。
几百名担任王仙芝亲卫的振衣盟门人被俘获,拱手而列。焰帅甄燃玉亲口向他们劝降,得到的回复却一模一样。
“为王盟主死,不恨!”
行刑时排成一队,每斩落一个首级,都招降下一人,却没有一位降者。
他们的勇气和意志,彻底让焰帅失去了耐心,下令将俘获的一万余名义军将士与家眷,无论怕不怕死,就地斩杀或沉入江中溺毙,尸首全部扔进长江喂鱼。
此后三个月,沿江的渔人剖开鱼腹,都时常发现未能被消化的指甲和人发。
可不知为何,哪怕是亲友可能死于草军之手的江陵士兵们,也全然感受不到复仇的快感。
他们面对惨烈的杀戮场景,眼神反而有些悚惧。
此时山河尽作血色,空气中充斥着粘稠的血腥味,令人想要掩鼻。但更北一些的山峦中,仍充斥着干净的山雾和流岚。
氤氲的薄雾之中,草军残部整队转向西北而行,为了节省体力,用大车运载武器盔甲。
这就是所谓的“卷甲而趋”。王仙芝部草军长期流动作战,马匹虽然不多,牛驴之类的畜力却较为充足,这些牲畜能极大提高队伍的机动性。
事实上,步兵长期披甲行军,也绝非体能所能负担。行军过程中,只能由一小部分战士轮流披甲,与骑兵配合,作为警戒力量。
但这意味着,行进中的部队若以步卒为主,面对突袭、埋伏,会较为缺乏抵抗能力。
军队贴着大别山边缘而行,分出哨骑警戒,夜间则派人值夜。通宵值夜的士卒,白昼以大车载行。
敌人终究发现了有大批部队躲过他们的侦查,向西潜越黄梅山,遂派出轻兵追击上来。虽然焰帅所部畜力并不充分,但这追杀而来的数千锐卒,除了五百沙陀战士为首的骑兵队之外,还有大量骑马步兵。
蕲州之战,官军歼灭俘杀,超过三万之数,但己方也付出了死伤数千的代价。作为骨干战力的河洛之师与淮西骡军,皆受创不轻,相当疲惫。加上王仙芝的舰队亦被俘获,官军得到了草军从江陵城劫取的大量金宝物资,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,越发没了斗心。
但两翼的宣武军和襄阳军,在损失不大的同时,分到的战利品也较少。而宣武节度使穆仁裕和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,就带着憋着一口气的两道战兵,负责追击的任务。
若能剿灭草军逃走的一万多残兵,还能缴获不少东西。
至于掳掠……虽然官军军纪一向不好,但周边也没有江陵那个级数的大城可抢,而且要是官军抢了江陵级别的大城,想来朝廷上是不好应付过去的。
当然这只是李福和穆仁裕两位节度使目前的看法。今后铁一般的事实会证明,即使官军自己抢了江陵,比王仙芝部草军下手还狠得多,一样有办法应付过去,抢的人甚至还能加官进爵。
宣武军的穆仁裕节度使骑着一匹浑身赤色的骅骝马,马鞍上镶着金饰,列身在阵势最前方。他长着宽脸庞,高颧骨,肤色较浅,头盔缝里露出的一头黄毛更是令他看起来异常醒目。
穆节度使是科举出身,又有一身好武艺,每战必身先士卒。
他在宣武镇里却没什么威望。
因为大家都知道,穆家世世代代都有官当,他们家本姓丘穆陵氏,是关陇集团的鲜卑勋贵,国初也被顺带塞进了太宗皇帝所编的《氏族志》里。但这种鲜卑丘八出身的所谓“士族”,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经学传承。
士族会打仗当然不丢人,但是只会打仗就很丢人,会被人骂成“将种”,似乎是好话,其实是丘八的意思。所以国初的薛仁贵大帅被人说将种之后,依托着河东薛氏多代的经学研究积累,写了一本《周易新注本义》拍在对方脸上。
很明显,穆家既没有这个家族底蕴,也没有任何一代有这个水平。
至于穆节度家历代的科举功名——他们都是考明经上来的。
何谓明经呢?考试时要求帖经,范围不出五经之外,或是给上句要求默写下句,或是给下句要求默写上句,只要把书本背得熟就能过关。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